一个普通读者

© 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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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花】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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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太郎是在半个月之前发现这件事的。 


当他从座位旁的窗户往外眺望时,看见花京院正拎着包站在花坛边的枫树下向他挥手。他从教室后门离开自习课堂,径直走下教学楼内的台阶。 


他伸手挡住袭面而来的刺眼阳光,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摊贩和来往的人群,包着头巾的妇女摇晃着怀中高声啼哭着的婴儿,成群结队的少年紧跟着过路的游客,用稚嫩的声音表示他们可以免费搬运行囊。 


他在人群中缓慢地前行,装着酸奶的木桶被晒出了浓郁的咸味,香料商人的瓶瓶罐罐也把稀薄的风染上了气味,他感觉自己刚刚经过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年迈女士,她的美丽中透露着衰败与疲惫,但松弛肌肤上垂坠着的血红色宝石却耀眼得惊人;蓄着山羊胡的男人将长串的项链从货箱中拿出,挂在纤细的木架上,形状不一的矿物和玻璃显得廉价而缤纷;蔬果摊上摆满了沾着干土的马铃薯,小山一样的洋葱堆几乎快要坍塌了;对价格誓不让步的年轻绸布小贩举着浅黄色的丝巾向已经离去的顾客高声呼喊;身着黑袍的男人头顶着摆满烤饼的巨大木板;孩子们把被冲到岸上的水母、蛤贝、珊瑚碎片装进破了边的塑料盆里,学着大人的模样开张贩卖;货摊上象牙色的金字塔状纪念品刚刚才被整理出来,袒露着整齐的尖角祝游人观光愉快;中年男人握着银质水烟壶上发黄的烟管深吸一口后缓慢地吐出乳白色的烟雾,而后发出的咳嗽声像极了长期缺乏打扫的壁炉烟囱;剃过发的僧人低语着古兰经垂眸走过;不知什么人篮子里装着的牛角包飘出新鲜烘焙品的小麦香气。 


他走过这段拥挤的街道,走下最后一层阶梯,花京院终于出现在路的尽头,在那棵深绿色的枫树前向他挥手。 


他迈出最后一步走上前去,开口时才发现嗓子嘶哑得有些难堪。 


回去吧,花京院,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而后,当他每一次走向花京院时,他都不得不经过那条集市里的拥挤长街。他向来疾步前行,但奈何人潮汹涌,怎么都会用掉他片刻时光。但这也没什么,他想,他总能走到那里,走到那棵树下,走到花京院的身旁,然后一同回家去,是走过四层楼梯还是几条街道也没什么要紧。他从来没向花京院提起过这个。 


有一次,他想说他刚刚路过了一位商人的宝库,他看见铺着黑丝绒的木盒里装着翠绿色的宝石,他想起绿宝石水花,他想起法皇之绿,他想起花京院,于是他便没有驻足,只是匆匆地经过,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他在开口前犹豫,又放弃,花京院没有多问,最终他们只是沉默着前行。 


但半个月过去,他逐渐在这件事上体会到了厌倦。为什么他走向他时就非得经过那条长街不可,为什么有那么多东西在他见到花京院之后就会令他感到怀念。他尝试不走下那层台阶,但行不通,一旦他打算走向他,那条街道就会出现,他将成为那片场景中的一部分,一切都在流动,而他再怎么奋力前进,也都像是海底的一艘沉船,流淌着的一切虽然经过了他,却都与他无关。 


后来的某一天,他改变了主意。他确信他该向花京院说一说他所目睹的那些景象——当他走向他时,缓慢经过他的那些东西。为了证明他的可信,他第一次停下了脚步,在摊贩的手中买下了最后一颗番石榴。埃及的水果并不便宜,而花京院喜欢的樱桃更是少见——起码在那大半个月里他从未在街上遇见。他将那颗带着浅绿色表皮的水果护在怀中,比往常更加迅速地穿越人潮,走向长街的尽头。 


但当他抵达时,却没能看见花京院的身影。他站在枫树下,想着或许花京院该是被什么人叫走了。或许花京院正在替老师搬运作业册,或许正在帮园丁堵住被冻裂的水龙头,或许摔伤腿的女生需要搀扶,他们已经顺利走到了医务室门口。 


是他来得太迟了,他想,但他将时间花在了那件小小的礼物上,应该也说得过去,毕竟花京院从不会怪他来迟。 


他身边经过了背着笨重行李的旅人、在骆驼上昏昏欲睡的饲主、拄着拐杖的盲人,但花京院不曾出现,也无人走向他的身边。 


直到黄昏接近夜晚时,浅白色的月牙出现在天际,他仍未有过先行离开的念头。突然,追赶打闹着的孩子意外撞了上来,他一时竟有些趔趄,手中表皮光滑的番石榴跌落在了土灰色的砖地上。 


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清脆裂声,鲜红色的果瓤从翠绿色的表皮下袒露出来,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像是绿色心房包裹着的滚烫心器,像是永无转折的梦境。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长街、低语、摊贩、旅人、黄昏、水果香气。 


他发现自己伫立在一棵光秃秃的枫树下,正是黎明,白色的天空慷慨地捧出了藏匿整夜的温热。

 

他两手空空,弄丢了原本准备好的礼物,垂眼时却发现地上有些什么——他弯下腰捡起了地面上躺着的唯一一枚枫叶。 


颜色火红,全然不像是一个久处深冬的故事结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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